劇情大綱
在吉隆坡東南方二十多公里處的偏遠地區,聚集著來自不同種族、語言和背景的人們,他們唯一的共同點是沒有合法身份。故事以一場警察追捕人口走私事件為開端,圍繞著身份認同與愛的主題展開。主人公阿迪試圖幫助這群外籍人士及自己取得偽造證件,卻被同夥背叛,不僅佣金只拿到一半,還與人結仇。在警方的追捕行動中,由於握有馬來西亞的出生證,阿迪得以被釋放。
阿迪與聾啞的哥哥阿邦相依為命。阿邦在市場打零工,儘管偶爾因聾啞遭人欺負,但他工作勤奮,深受鄰里的喜愛。與阿邦不同,阿迪經常惹事生非,不務正業,讓阿邦傷透了腦筋。然而,每當阿邦回到家中,簡單的一盤青菜和水煮蛋成為他小小而平淡的幸福。即使阿迪在外面遍體鱗傷,家中總有一頓等待他的飯菜,餐桌成為一家人聯繫的核心。
熱心的社工佳恩為兩兄弟四處奔波,申請身份證。儘管佳恩的好意無數次被阿迪拒絕,似乎在逃避與哥哥分離的事實,始終對佳恩沒有好臉色。
一位住在社區中的緬甸女孩與阿迪互生好感。她和家人即將得到難民協助離開馬來西亞,但她信誓旦旦地表示想留下來與阿邦一起生活。離開的那天早晨,女孩還是和家人一同上了車。
兄弟倆的生活並不孤單,跨性別者鄰居Money姊視兩兄弟為自己的孩子般照顧,偶爾來家裡做飯。
日子雖然艱辛,但也在一天天過去。然而,在一次佳恩與阿迪的爭執中,突發的意外使得這本已艱難的兄弟生活再度陷入深淵⋯⋯。
底層相依:無血緣兄弟的不成熟情感與矛盾心理
為何阿迪不接受社工的幫忙
影片開場,阿迪試圖通過非法途徑取得身份,卻被同夥背叛,還招來孟加拉人的仇恨。儘管他明白獲得合法身份後可以開銀行戶口、考駕照,但他始終拒絕社工的幫助,這是他對正常社會的一種反抗。從他與哥哥的對話中可以看出,阿迪不信任政府,不信任這個國家,寧願冒險。社工在政府面前姿態謙卑,處理政府無法解決的問題,但在阿迪眼中,社工與政府是一伙的,是正常社會虛偽的代表。當佳恩忍不住長期積累的怨氣,以自視甚高的態度責備阿迪不知感恩時,阿迪將日常的受欺凌與積怨發洩在佳恩身上。
弟弟阿迪的人物設計
弟弟阿迪的內心描寫主要集中在他對哥哥的依賴與仰慕,對於其他層面的描寫如身世、渴望、怨恨,並沒有太多著墨,因此人物的心境轉折缺乏足夠的脈絡。積怨主要來自影片開場的事件,使他後來被孟加拉人毆打,阿迪在對方眼中根本是詐騙共犯,最後還是哥哥阿邦出手相救。劇情並未充分鋪墊阿迪的暴力傾向,因此當他對社工施暴的一幕出現時,觀眾難免會感到愕然,因為這與他平時的形象不符。
哥哥入獄後的心境轉折
在哥哥阿邦帶著阿迪展開逃亡的過程中,鏡頭聚焦阿邦的複雜心緒——他反思自己是否過於縱容阿迪,導致這一切錯誤。然而相比之下,阿迪仍顯得天真無知,並未顯現出內疚或懊悔。直到哥哥入獄、佳恩的喪禮後,阿迪才學著為亡者獻花,這一幕在鏡頭前顯得無比諷刺,彷彿是他生平第一次學會說「對不起,是我不好」。
最終的轉機
直到與哥哥的永久分離,阿迪的人生才迎來真正的轉機。阿邦的離世,使阿迪終於放下對哥哥的依賴,儘管他可能到最後都不知道哥哥為他殺了人。他接受了哥哥頂罪的事實,這份愧疚感使他開始嘗試融入社會,並最終通過合法途徑找到生父,取得身份。
哥哥阿邦的人設 / 犯罪後的心境轉折
阿邦原先的人物形象,或許因為聾啞和孤兒身份,使他即便在富都集合住宅裡也顯得低人一等。Money姊有身份證、阿迪有出生證,至少不必躲避警察的查緝,而阿邦卻在身體和身份上的雙重失落中逆來順受。除非弟弟受人欺負,否則平日在市場被人欺負佔便宜,他也不予反抗。面對喜歡的對象,阿邦更是因自卑而退縮,不敢主動追求。
阿邦的人格塑造相較於弟弟完整許多,尤其在劇情後半段,從逃亡鄉間到監獄自省,將人物形象堆疊完整,並在行刑前達到高潮。當觀眾以為他一次次想擺脫弟弟時,卻沒想到他最終選擇回頭自首。阿邦縱使窮困,仍堅持做一個好人。然而,他不得不為了掩飾弟弟的罪行,將一輩子的正直誠信毀於一旦。最終在監獄裡與法師會談時,他激動地控訴:「你叫我不要放棄,繼續生活下去,但我不行,你知道我活得很辛苦嗎?」
為何哥哥選擇不和弟弟坦白真相
阿邦沒有讓弟弟知道是自己失手導致社工死亡,弟弟在認為自己是真兇的情況下,也沒有選擇說出事實。從道德角度看,這一劇情安排或許難以接受,但從兄弟心態出發,卻顯得合理。阿邦不想破壞自己在弟弟心中的形象,一方面,負罪感能讓弟弟改過自新。弟弟沒有坦承自身行為,仍出於其膽小怕事的本性,而他一向順從依賴哥哥,因此選擇遵從哥哥的心願。
至於阿邦為何選擇出手,可能是他不想讓平日對自己友善的同事誤認為兇手,情急之下才摀住社工口鼻,卻未料到釀成大禍。
劇情的斷裂 / 扁平的小人物 / 消失的話語權
此劇人物複雜,支線缺乏頭尾。Money姊的角色增加了影片的溫暖,但對其個人背景的描寫欠缺,使她淪為一個單純的好人。作為推動劇情的關鍵角色,社工佳恩為何特別關注兩兄弟,劇情前半向政府單位請求協助屢次碰壁,為何中間突然聲稱找到申請方法,均未明確交代。午休時間分享自製咖喱給阿邦的外籍同事,彷彿僅作為案發現場的目擊者。再說劇情後半,阿迪和從事性工作的女子開房間,女子表示打算回鄉下找個人嫁了,阿迪唐突地表示「不如我娶妳」,換來對方的漠視,但兩人先前並無任何情感交流。她的存在或許是為了突顯阿迪在性與感情上的幼稚。至於爸爸為何拋棄阿迪,直到最後也未能揭示。
結語
本劇演員的表現令人驚嘆,提升了整體水平。片山涼太的配樂優美淒涼,塑造了動人的敘事情境,印度籍攝影師Kartik Vijay的捕捉,使影片多了一份詩意。美術攝影以異鄉人的眼光看帶有混亂卻不失秩序的美感,對平凡悠閒的捕捉也相當有意思。房間的光源落在哥哥一側,弟弟那一側牆上的海報是撕破的。逃離富都的鄉野之旅景色怡人,彷彿落入短暫夢境。演技彌補了諸多角色心境轉變上未能良好銜接之處,使人暫且忘卻劇情上的斷裂。儘管讓哥哥成為劇本下的代罪羔羊,前半部「弟弟就是哥哥存在的意義」的表述已傳達清楚,不至於讓人感到太突兀。儘管最終兄弟倆做出了違反普遍良知的行為,能夠理解的是,在惡劣環境中成長,他們的情感並不成熟。哥哥愚孝、弟弟依賴心重,對社工及社會上的善意不信任,直到最後也沒能真正面對自己的過錯。社會道德與親情呼喚的矛盾,使觀影體驗產生微妙的衝突感。儘管觀眾想同情兄弟倆的遭遇,一想到無辜的佳恩,即觸動內心道德的警鈴,又不得不把眼淚收回。但我們不宜以社會普遍的道德價值對劇中人物做出嚴厲批判,阿邦與阿迪也沒有義務要滿足大眾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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