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eader's Room

    “Caretake this moment. Immerse yourself in its particulars. Respond to this person, this challenge, this deed. Quit evasions.   

    Stop giving yourself needless trouble. It is time to really live; to fully inhabit the situation you happen to be in now.”

    Epictetus

    築巢人 / 沈可尚:「愛自己的孩子,其實是一種想像力的練習」

    「愛自己的孩子,其實是一種想像力的練習」-安德魯.所羅門《背離親緣》
    立夫就要三十歲了,但他的心智卻不如年齡般增長。
    立夫患有低功能自閉症,與姊姊、在旅行社任職的父親住在一起。
    陰暗狹小的舊公寓裡,堆滿立夫蒐集回來的塑膠空瓶。
    早已疏於管理的居住環境,透露出沉重的生活壓力。
    唯一不變的是父親踩著腳踏車,每日不懈地上市場採買、備好一桌豐盛的菜,
    彷彿一場為安撫躁動,所做的不變儀式。

    安德魯.所羅門的《背離親緣》,探討父母親與子女間差異衍生出種種考驗,也勾起親人們內在最不願被觸碰的境地。
    《築巢人》以極為寧靜的鏡頭凝視一對自閉症父子的日常互動,
    導演盡可能地退居鏡頭之後,減少主觀因素、不加以干涉,反而更顯現實的殘酷。
    這是一個觸手可及的故事,你不難聯想到,住家範圍周遭或許就存在著一個這樣的家庭。
    沒有美化、沒有詩意與贅述。沉重吶喊、抑鬱氛圍,全然出自於一位孤獨的父親對生活的奮力抵抗。如果愛講述的是一種無私奉獻的精神,那麼最極端的形式便是親情了。

    父親在工作之餘經常陪伴著立夫到處抓蟲,帶著立夫上街兜售手做的摺紙藝術、為他籌備畫展。立夫經常無來由地發怒、怒罵父親,上街時還可能驚擾路人,
    父親卻始終保持著一貫表情,不還以顏色。
    在互助會裡人人尊敬的模範父親,拾起麥克風自信十足地談起陪伴立夫的心路歷程,
    然而面對導演的訪問時,肢體動作卻反映出極端的焦慮狀態。
    才向訪問者坦白:原來對他來說,回家之後才開始一天的工作,
    只有在職場上他才能做自己、得到休息的機會。
    短短一句自白,濃縮了父親莫大的壓抑。

    當父母生出異常的孩子,如何突破身分上的轉變

    父親與立夫之間因為身體上的缺陷而硬生生被剝奪了溝通的橋梁,
    即使父親付出了再多,立夫似乎也感受不到。
    主流社會價值用親情綁架照護者,卻忽略了他們也是獨立的個體,也渴望自由。
    教養異常孩子的過程,照護者也在歷經成長與改變,
    在《築巢人》中呈現出的,是一位別無選擇的父親,
    唯有謙卑更謙卑,他才能勉強維持生活的進行。

    電影的最後一幕,霧氣繚繞的陽明山深山裡,
    父親沉默著向黑暗走去,越走越快,已看不見背後立夫的身影,只聽見遠方傳來的吼叫。
    此時一向和藹的父親,對著觀眾表達了自己的真實感受:
    「我可能考慮把他送走,我沒有能力啊,我放棄可不可以,讓你繼續選擇你的人生,有種你對付那些人阿,廢物。有時候,一刀給他,一了百了。」引人震撼與痛心。

    從《築巢人》到紀錄片倫理學

    「要再謙遜一點,再溫厚地消化一次,尤其是這種直視他人不幸的時候。」-沈可尚
    沈可尚亦透過《築巢人》反思攝影者的道德立場:
    沒有反省,沒有批判,
    沒有主義,沒有溫情戲瑪,
    紀錄片不是為了完成虛幻的夢,攝影機也沒有那麼偉大,
    更不是為了試圖激起現代人麻木的心靈狀態。
    不如說被批判的是導演自己,是攝影機,是觀看的方式。
    紀錄片對沈可尚而言是一趟探索未知的旅程,必然有著不安與陌生,甚至是危險的。
    攝影的過程,他始終警惕自己:觀看他人之時是否抱持著多餘的同情或者自以為是的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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